贾木许:“电影耗时太长,音乐却直截了当。”
吉姆 · 贾木许(Jim Jarmusch)花了近40年的时间拍摄电影,构建了多个混乱不堪、百无聊赖世界中的局外人故事,幸运地维持了商业性与艺术创作的微妙平衡。
他还参与了三个乐队的工作:Del-Byzanteens,一个80年代的独立摇滚乐队;Bad Rabbit,为电影《控制的极限》配乐而生的乐队;以及 SQÜRL,从 Bad Rabbit 发展而来,混合迷幻民谣、酸性摇滚和金属乐元素。贾木许还与荷兰作曲家兼鲁特琴演奏家 Jozef van Wissem 合作发行了三张专辑,通过暗黑风格厂牌 Sacred Bones 发布。摘自 Red Bull 广播栏目炉边闲谈,Jarmusch 与 Saxon Baird 一起回忆了电影内外关于声音的故事。
“我真的很怀念通过音乐表达自己,如此直接了当,而拍摄一部电影却要花上很长时间。”
谈谈你的乐队 SQÜRL。音乐创作在你的生活中扮演什么角色?
我很久没做音乐了。80年代初,当时我和导演兼画家 James Nares 一起组乐队。他是鼓手。Philippe Hagen 是贝斯手,Phil Kline 负责吉他和人声。那是最初的乐队,但当我开始拍电影,我就把音乐搁在一边。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真正做音乐了,不知道为什么。
我真的很怀念通过音乐表达自己的感觉,如此直截了当,而拍一部电影却要花上很长时间。尽管我很喜欢拍电影时的协作部分,但同时它也是很耗费人力和时间的。编剧本;把所有人员聚集在一起;筹集资金;拍摄,然后进行剪辑,再到发布,最后再做些宣传。你甚至都不是刚开始的人。人们问你 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你会说,“哇,我甚至都不记得了。”
对于 SQÜRL 乐队而言(主要是 Carter Logan 和我本人)以及 Shane Stoneback 和 Jozef 来说,我只是联合创作者之一。所以对我来说也很不同。有一些非常自由的东西。我和 Carter Logan为电影 Paterson 的合成器制作了电子配乐,通过 Third Man Records 唱片公司发布。
SQÜRL - Gates of Ishtar (Equinox Remix by Anton Newcombe)
你觉得做音乐比起拍电影能带给你什么不同的东西?
音乐给我提供的东西与电影截然不同。音乐在于声波的震动。对于创作者本人来说,这是神秘且互动的过程,即使这只有他本人能够体会,他能够对乐器和人声作出相应的反应。另外,我不是专业型的电影制作人。我经常对人自称为业余爱好者。我不在好莱坞工作。我也不在工作室系统中工作。
说到音乐,我真的是一个业余爱好者。我一生中可能上了一两堂吉他课。我玩的合成器没有音序,也没有内存设置,所以每次我坐下来时,我都不知道合成器的声音走向。我喜欢那个。我喜欢音乐的变化莫测出乎意料。
我不是真的练习,但只是为了能做出些有趣的东西来。我喜欢电吉他发出声音和反馈的能力。这我已经非常熟悉 —— 或者跳跃八度音;或者知道扬声器和乐器将如何通过拾音器到扬声器的距离,而产生声音的改变;或者是在吉他上使用哪种拾音器;或者是你如何控制它。我真的很喜欢玩反馈,热衷练习那种技巧。
“就电影表演而言,有些音乐家比其他音乐家更会演戏。”
音乐也是某种程度的表演,这是不是你老是让音乐人出演你的电影的动机?
我想我电影中有很多音乐人担任演员的原因可以追溯到1980年代初我开始制作电影时。我的大多数朋友都是音乐家,他们不是电影人。尽管那时每个人都身兼数职。
Iggy Pop 与 Tom Waits 出演《咖啡与香烟》
Jim Jarmusch 与 Tom Waits
我拍《天堂陌影》时,和电影中的 John Lurie 是朋友,也是音乐家。Richard Edson 是 Sonic Youth 中的第一位鼓手。Eszter Balint 既是音乐家又是演员。我是 CBGB 俱乐部时代长大的人,因此耳濡目染,与电影中的许多音乐家的合作继续了这一点。Tom Waits 和 Joe Strummer,当然还有 Screamin' Jay Hawkins,我还和 RZA 和 Neil Young 进行了一些合作。就电影表演而言,有些音乐家比其他音乐家更会演戏。有些人有天赋成为真正有趣的演员。
你许多早期电影通常在对话中都比较安静,但是在那些安静的时刻,会充满很多微妙的声音来填补这些空白。
我喜欢 Miles Davis 的说法,有时寂静之处会带来更多共鸣。我对声音非常上心,而且我很幸运与 Bob Hein 在一起工作了很多年,他是一位不可思议的声音设计师。这些家伙真是不可思议。我们将讨论声音中所有内容的细节,就算场景只是两个人坐在客厅里。你会听到一辆摩托车在外面的远处驶过。我们讨论,“好,我们到哪儿了?摩托车是哈雷摩托还是铃木400?想要什么样的马达?” 所有这些都靠意识积累。
当时为了追求一种鸟叫声效让他们有点发疯。在卡茨基尔(Catskills)的生活经历使我成为业余的观鸟者。我超级较真:“好,现在是几点?什么类型的鸟会在外面?离房子有多近?” 有一次,我和《鬼狗杀手》的声音设计师 Chic Ciccolini 发生了争执。电影中的一个场景是拍摄北美黑啄木鸟,他使用的声音却是另一种红头啄木鸟的叫声。我当时想,“这不是那个啄木鸟的声音。” 他就说,“谁会知道?” 我当时想,“不。一定要换成对的啄木鸟。”
所有这些声音都有助于整体效果,即使不了解也是如此。如果你听到遥远的火车,可能无法准确估测,但会影响影片中当下的心情。声音占电影的50%。
“70年代中期至后期的纽约,
CBGB,Max’s Kansas City 两家俱乐部对我来说非常重要。
已经编织到我的审美DNA中。”
你提到自己在70年代是 CBGB 文化景观的一份子。那段经历如何影响了你的电影拍摄?
70年代中期至后期,CBGB 和 Max’s Kansas City 两家俱乐部对我来说非常重要。已经编织到我的审美DNA中。这在我心中非常重要,任何人都可以拥有一支乐队。任何人都可以表达自己。你不必去茱莉亚音乐学院。不用做会在广播里播放的商业音乐。
最终,有些乐队签合约,有些乐队变得很大,但都是自然而然的。做一件事是因为你有创作的感觉,而不是因为出自职业发展或是专业性的背景。 一些电影人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,特别是阿莫斯·波。演员兼电影制片人 Eric Mitchell 和 Charlie Ahearn,他们也是音乐界的一部分。整个文化影响扩展到70/ 80年代的嘻哈音乐,所以嘻哈文化和涂鸦艺术对我来说影响很深。
所谓的朋克摇滚美学对我来说仍然很重要。那段时期,我有很多积极的东西。还有一种开放的感觉,任何人都可以做到。我跟着 Amos Poe 和 Eric Mitchell 呆了一年左右,他们总是说:“ Jim,你打算什么时候拍电影?你什么时候要拍第一部电影?” 我当时想:“是的,什么时候?我能拍。” 他们说,“当然可以。我们能做到。拿出汽车贷款。编撰一些剧情。弄清楚怎么搞到一笔钱。开拍。” 那就是我最终在1979年的第一部电影《长假漫漫》的发生经过。这种感觉仍然在我心中。
这种方法是否会延续到你为电影寻找或委托制作音乐的方式上?
音乐对我制作的所有电影都非常重要。电影与音乐有关,因为它们的接收方式。电影像一段音乐一样,在自己的时间范围内在观众面前经过。在大多数商业电影中,电影音乐的使用是如此令人沮丧,有时似乎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使用相同的五个曲子。我试图找到可以整合到电影中的东西,但往往不是合乎逻辑的。我拍了一部名为《破碎之花》的电影,故事发生在美国郊区。我使用了很多 Mulatu Astatke 的音乐。看似行不通,但是又以某种方式行得通。
我很幸运能让Neil Young 自己为电影《离魂异客》作了曲。他的作曲确实变得像电影中的另一个角色。我是Wu Tang Clan 的忠实粉丝。我从一开始就爱 RZA,我喜欢他的音轨、节奏和他的独特之处。我很幸运和他一起拍了一部电影。
我认为音乐也许是人类表达的最纯粹的形式。如果电影不存在,也许我可以活着,但我无法想象没有音乐的生活。我喜欢电影制作,因为它具有其他形式,构图和摄影,写作,表演,风格,形式和色彩。但是音乐也许是最深刻的。